【Heroes】
*厚颜无耻，容我在首章暂时占一下cpTag，如果给您带来了困扰，果咩><
Chapter 0. Half Undead
索克萨尔苏醒了。
他感受到了光，但他还未睁开双眼，光对索克萨尔来说有些陌生，他决定在睁眼之前先思考一下究竟是什么打扰了他的沉眠。
大概是送葬的人类，他想，他们总是发出很多声音，掘土的声音，人类哭泣的声音，这些声音偶尔会出现，而其余时间墓园常常是安静的——他慢慢地从脑海中打捞着那些描述，它们沉没得太深了，他需要艰难而仔细地回想——或是什么盛大的祭礼，需要让他们的祖先重见天日，以彰显他们的尊荣，人们总有一些奇怪的理由去打破属于死亡的安宁。
然而他的记忆实在太过久远了，他不确定它们是否还具有作为参考的价值。
索克萨尔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尽量将动作控制得非常微小，好让他自己看上去依然是一具无害的尸体。毕竟他不想惊动那些——无论是因为什么吧，将他错误地从坟墓中掘出并唤醒的人群。
“早安。”
索克萨尔叹气的动作停下了。
他睁开了双眼，久违的光亮让他瞬间后悔了这个决定，他太久不使用他的视觉了。但是这个瞬间的视觉已经足够印证他的猜想。
“看在死神的份上，把那盏灯灭掉。”
他说道，他枯朽的声道因此发出嘶嘶的声响，肋骨也不由自主地震颤着，它们泛着古老的枯黄色，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灰尘的一部分。“我不喜欢灯光，你知道的。”
“但我喜欢。”
王不留行轻声道，索克萨尔再一次缓缓睁开眼，黑发的魔术师坐在他的棺材边，他背后靠着一块被侵蚀而看不清文字的墓碑，身边放着一盏水晶制的灯火，里面跳跃着几颗金色的星星。“你该对你的客人宽容一些。”
“我不记得我邀请过你。”
“那就算我不请自来。”
索克萨尔的双眼再次阖上了。
“你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王不留行凑近他，索克萨尔仍然活着的那一半身体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魔术师的语气如同过去一样难以捉摸。他深吸了一口气，缓解陌生的空气与光明带给这具身体的眩晕感，重新面对着友人那张熟悉的脸庞。
“不，”索克萨尔说，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同时身体发出嘎吱嘎吱的警告声，“我只是有点惊讶罢了。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亲爱的精灵学者。”
“你也一样，亲爱的死灵术士。”王不留行回答道。一颗星星无意中跳出了灯罩，被他轻巧地抓住又塞了回去。“这些年——过的还好吗？我是说，睡得还好吗。”
“托你的福，一场不太糟糕的美梦。”
“我想也是。”魔术师道，“不然也无法沉溺你一百年。”
“一百年？”
索克萨尔缓慢地动了动，试图坐起来，他的动作显得像是一只太久没有打理过的、人类制作的木偶，一半活着的身体传来长久卧资导致的酸痛与麻木，而另一半属于死亡的则全无感觉，骨骼碰撞发出干巴巴的响声。“我睡了这么久？”
“我想是的，如果你沉睡的原因是我想的那个的话。”王不留行慢条斯理地打量着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索克萨尔抚摸着自己的头骨，把灰尘从那上面掸落，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带着可笑的僵硬感。“你还好吗？”
“这次问的是，你。”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索克萨尔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将一双手举到自己眼前。他看着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苍白而瘦削，透露出青色的血管，暗示着生命的流动；然后他看向自己的右手。
右手同样苍白：苍白的骨骼。
“……还不错，我想。”他轻松地将手放了回去，转而面对自己的友人。“多谢你的关心。”
精灵不置可否。
“不用谢。”他摆了摆手，翡翠色的双眼在水晶灯微茫的光辉下显出丝绒材质的暗色，索克萨尔仍然看着他，王不留行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彼此接触，术士的姿态流露出一种宁静的疑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唤醒你？”
“你不说也没关系，”索克萨尔道，在睡梦中度过整整一百年的事实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很大的困扰，在最初的错愕过后，他的神情依旧温和而沉稳。“毕竟我实在睡了够久了，我该感谢你。”
“没这个必要。”精灵说，“我也只是游历途中路过，想来拜访一下老朋友而已。”他的语气里透露出几分嘲弄，“考虑到你一直都在沉睡，想必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向墓园的大门方向扬了扬下巴。
“发生了什么？”
“圣堂。”
索克萨尔感到了一阵寒意，这个久违的名词带来久违的感受，从死灵术士枯槁的脊椎末端一路向上冻结，他花了一段时间来分辨那是恐惧。
“教会？”他确认道。
“没错。他们的扩张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不是吗？”王不留行从包裹里取出一枚十字架，丢到索克萨尔的手里。“我在五公里外的村落发现了这个和一群牧师，他们大概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着的死灵术士，即使他沉睡在墓园里，像一具尸体一样无害。”
索克萨尔端详着手中的十字架，他的左手感觉到金属微凉的质感，十字架缠绕着他全然陌生的银质雕花纹理，在微光的映射下闪动着没有温度的光芒。
“一百年……”
他收拢了五指。
“足够教会渗透到这样偏僻的地区了吗？”
王不留行看着他闭上双眼神情逐渐平息，他眨了眨眼。
“你知道，人类的扩张的能力就如同他们繁殖和生存的能力一样顽强到令人厌烦。”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毕竟你也曾经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一百年前，醉心于巫术的人类少年。
缔造历史的黑巫术的天才——
“很遗憾，那也只是曾经了。”
索克萨尔轻快地说，十字架被他漫不经心地抛到一边，他向着王不留行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么我大概需要重新寻找一个容身之所了。”
“你需要再找一个墓园吗，或者乱葬岗？”王不留行好心地讥讽道。
术士耸了耸肩。
一百年的缺失确实存在。
索克萨尔不动声色地裹紧了自己的斗篷，遮掩住身体依然存活的那一部分，他们坐在王不留行召唤出的仙女龙背上，高空以及低温让常年沉眠于温暖土壤之中的他感到不适。在过去漫长岁月之中曾庇佑他的大地正在逐渐缩小，也逐渐向他透露出他所不熟悉的那一面。
时间。
房屋生长在他曾跋涉过的杂草丛生的平原，也占据着他望而兴叹的崇山与峻岭，黑白与鲜红砌成的城池伫立其中，方正而庞大，如同盘踞中央的虎，即便从高空中俯视也能够感受到它的威势。它们全部都不存在于术士的记忆中，索克萨尔一度怀疑自己在睡梦中凭空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什么？”他问道。
“霸图的城池，我以为你知道。”王不留行抚摸着仙女龙的颈部，魔法生物发出类似人类女孩的鸣叫声，“我的记忆里，它建国在你沉睡之前。”
“我的确有这个印象。”索克萨尔道，他轻微地皱起眉。“我只是不记得……”
术士闭上了双眼。
“好吧，我只是不知道。”他舒展开眉梢，“我没想到当年小小的领主国如今变得这么强盛。”
“没人想得到。”精灵的双手环在胸前，他微微偏过头，索克萨尔发现他抿起了一个微笑。
“有什么有趣的吗？
“个人见解，”王不留行伸出一指抵在唇边，“这或许可以解释我唤醒你的另一个原因。”
索克萨尔扬起一道眉毛，他向下仔细看去，王城的堡垒招展着黑色的旗帜，越发衬得其中掺杂的白色异常醒目。
白底金十字，圣堂的标识。
“……的确有趣。”
他低声说道，他的友人压了压帽檐，不在意地将头转了回去。
“说到这，我发现我一直忘记问你一个问题。”
王不留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是什么指引你来到这里？”
索克萨尔问道。越过仙女龙斓如同教堂彩绘玻璃窗的翅膀，他看到霸图主城的飘扬的黑色旗帜与空积城白如新雪的大理石城墙，如同子夜与白昼一般割裂分明。远处，第四世纪新上任的城主正系着猩红的斗篷，如同一座山沉默地跪倒在王城的台阶上，他面前的牧师拖曳着银色的袍尾，神情肃穆地为他戴上一枚十字架。在远处，是圣堂的军队，侍从，枪兵，轻骑兵，祭司，十字军，重甲骑士，同样沉默而肃穆，如同一片酝酿着雷霆万钧的积雨云。
“未来。”
王不留行回答。索克萨尔不置可否，自然精灵的预言术一向如同他们的自然魔法一样强大而不可思议。他在龙背上换了一个姿势，好看到更远处向着遥远南方一路蔓延的山脊与峡谷。“那么未来告诉了你什么？”他以闲聊的口吻问道。
精灵看向了与他同样的方向。
那之后，越过山林与溪流，踏过平原与泥沼，道标的尽头，屹立着三个世纪以来，整个荣耀大陆最让人望而生畏的名字，嘉世。
“变数。”
索克萨尔眨了眨眼。
“好吧，你是对的。”他把身体向后仰，靠在仙女龙脊背突出的外骨骼上，“我衷心感谢你把我唤醒。”
王不留行冷哼一声，他低下头，深蓝色的飞鸟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我的荣幸。”他的声音在混杂在风声之中，“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改主意了。”索克萨尔说道，风暴卷起他的斗篷，露出他佩戴着黑曜石戒指的右手手骨。
他闭上双眼。
“不，这次不一样了。”
“这一切，所有的变数——”
索克萨尔轻声说道。他与百年光景擦肩而过，却不妨碍他震悚于她的力量，足够整个世界格局的解析重组。繁盛与衰败，荣光与耻辱，同时在这片土地上生发，枯萎。争斗昼来夜往，战火连绵不休，无数的传奇被书写又失散，命运的车轮碾压而过。
无限的可能性。
但那都无关紧要。这还只不过是传说伊始。
“——为什么不去参与其中呢？”